2018年11月30日 星期五

日誌 11

早上醒來,在家族群組中看見一向寡言的大舅傳了訊息,說大舅媽走了,不到百字的留言,以不好意思開頭,再以不知怎麼跟大家報告結尾,中間夾著舅媽的名字和離世的時間。收到訊息時我剛從早餐店回到家,當下心頭一驚,一方面是再次感到生命如此短暫,記得不久前表妹結婚的喜宴上,還有舅媽身影和聲音的記憶殘影,此時那淡淡的殘影更顯抽離、更容易稀釋;另一個令我震驚的感受,是這樣人生大事,卻是在通訊軟體中被告知,像一個可忽略的消息,在留言串中很快被沖走。

也許是因為文字訊息少了現實的表情或聲音語調的情緒輔佐,於是少了真實感,大家彷彿不在同一個情緒裡,或者說,感受不到當事人真正的情緒,只要文字未能詳述心情,我們能讀取的,只有事件的狀態。群組留言也不像電話,並非在兩方同時注意力相連的狀況下交換訊息,一個重大的生命時刻,卻和其他消息無異的靜靜躺在群組中,等待大家撿拾、接收。

三十幾歲了,生命中同行的人,有的才剛剛開口說話,有的正學習相戀,有人共組家庭,也有人安靜告別,最近感覺每個人都像星星,在當下這個時間切面,正各自上演不同的時間。

2018年11月19日 星期一

日誌 10

換了新床墊,就寢時身體在房間的水平位置提升了20多公分,脊椎和頸部似乎也有了更全面的支撐,新床用它的柔軟與飽滿回應我的身體,順著身形呼吸成凹凸相應的地景,非常恭順且具服務性質,依我的要求都做到了高分的期待。

但我的身體似乎還留戀上一張床墊,這幾天醒來,反而回味起那乾扁過大的聚酯纖維,鋪在床架時總時垂落一小節,低低的嵌在左右兩座過高的床頭櫃,昇說新床進來後,之前的床看起來就像是在開玩笑。

仔細想想那畫面,好像真的有一點搞笑,但這個玩笑不小心也說了七年,當初匆匆搬家,收入還不穩定工作仍在試用期的狀況下,在製造宜家想像的IKEA購入最基本款的床墊,已經是最理想的選擇了,七年裡換過幾張桌子,購入新的衣櫃,換了燈具、寢具、枕頭棉被,甚至一次颱風肆虐後,整片天花板都換過了,但床墊還是當時的床墊,這樣朝夕相處的革命情感,果然還是很難說散就散。

我們戀物,其實更多成分是在戀時,眷戀那累積的時間中,生命曾獲得的心情,彷彿靈魂已附在物件上面,彼時與此刻的我兩者依依不捨,長年累積的感情還在藕斷絲連。

2018年11月16日 星期五

日誌 09

上週末參加了難得的大學寢聚,離開大學的十幾年間,雖然有斷斷續續零星的餐敘,但每次總剛好少了幾個人,這次總算所有人都到齊,相約新竹,一起到學弟剛整修完的新家聚聚。

大學寢室是六個人一寢,床在座位的正上方,進門後左右各三個位子並連,我是裡面的大學長,除了一位小一屆的學弟,其他四位皆小我兩屆。從高中開始,我總是容易和年紀稍小的學弟妹打成一片,所以一起住宿的那一年,度過許多開心的時光。

Y從那位會對著鏡子跳舞的纖細花美男,轉變成手臂粗壯結實胸膛的包租公,常常開車往返市區處理租屋瑣事。M在幾項工作流轉後,如今在學校天天和小朋友交涉,像大樹一樣的他總是給我大大擁抱。D掛在臉上的笑容和大學時一模一樣,腦中總有幽默的新點子,在自己的崗位上靜靜努力著。W行蹤總是神秘但又好像知道他做了很多事情,不實散發他的瀟灑品味。C是在學校待得最久的,畢業後又是研究所又是擔任助教,據說即使現在徹底畢業後,系辦裡還有一個專屬他的位置。

若不追究我們幾位稍稍下垂外顯的小腹,或是另外幾位專心打造的厚實上身,撇去外觀的變化不談,大家其實真的沒什麼改變,一樣善良、幽默,對未來一樣不確定但一樣慢慢努力,在前行的日子裡,抓緊某種核心,在時間快速轉動中,保持某個形狀不散去,希望我們繼續保持這樣心情。


2018年11月10日 星期六

日誌 08

繞著幾個活動與事件旋轉了幾天,在能預想的節奏下,事情一個個完成了,但也一個個結束了,像對著沾了泡泡水的塑膠圈吹氣,一瞬間掉出好多七彩透明球,密集且輕盈,他們在腦中變換位置產生先後關係,在行事曆的時間軸上選點卡位,正當我被他們反射的光彩目眩神迷時,原應該流動的時間猛一抽走,軸上的泡泡皆成了不攻自破的幻覺,瞬間又躲進無的世界,只剩下我,再次回到空空蕩蕩的心,面對空空蕩蕩的時間。

為了填補這大面積的空白,這幾天看了許多電影。

有幽幽淡淡的愛情故事,有激勵壯烈的史事重現,有浮躁蛻變的成長歷程,有諷刺驚駭的社會縮影,有詼諧絢麗的生存體悟,有荒謬喧鬧的真實人生。

在電影裡總覺得,別人的故事好迷人,自己的故事好平淡,雖然也曾嚮往著平平淡淡的生活,但若缺乏品嚐平淡的智慧,那平淡就只是索然無味,所以重點還是那雙觀看的眼睛,如何從中看出一份價值,電影鏡頭就是那雙能從平淡中看見神奇的眼,我只是藉由那雙眼,再看了一遍這世界。

若是自己也能擁有這自動轉譯成電影畫面的眼睛該有多好。